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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节

    都心里有底了,才一头扎进仅剩的那间屋子里,放了神识细察成堆的茧子。发现还没什么动静,松了口气。
    要说起来,如今最叫她犯愁的就是这些茧子了。这蚕茧蚕丝她是想要的,可里头是个活物,她实在不晓得要怎么着才好。如今唯一的法子,就是去看那些当日留在了林子里的茧子们,瞧瞧天生天养是如何的,她再来个人法地、地法天,总算不是全无出路。
    特地跑去柞树林子里探看了一回,果然许多茧子就落在地上,或者也有裹了几张叶子还挂在枝头的,都尚无声息,把神识探到的情状记在心里,下回再来过。
    方伯丰出去吃饭,不是上学上工,时候说不太准,她也不敢耽误太长时间,省的又叫他想起来这山。她晓得方伯丰心里不喜欢这地方,不过她这会儿巴不得他不喜欢呢。要不然不说别的,只这山上的土和石头驳的河堤就难有个像样的说法了。只好往后拖,这里头的人她瞧出来了,隔得时间越长就越说不清楚,到时候自然比眼前容易混过去。
    风风火火回到县里,方伯丰还没回来,七娘却找来了。还提了一篮子精细点心,递给灵素道:“本来该早点来的,这附近镇上许多年下走动的忌讳,也不晓得你们那里什么讲究,索性等到现在。”
    灵素接过来笑道:“谢谢你啊,这点心闻着真香。”
    七娘笑着摇头:“也幸好我知道你这性子……算了,教了你也不会!”
    又谢谢灵素送的那条年鱼,“可给我长了脸了,我娘连我偷懒都不说了。”
    灵素听了哈哈笑,七娘随口抱怨道:“那天恰好我来事,那腰酸的,跟要坠到地上似的!托你的福,我帮了一会儿手,就回屋里躺着去了。哎,做女人真苦,要是那几天正好合上上工,更烦了。”
    灵素不解:“哪几天?来事,来什么事啊?”
    七娘一皱眉:“什么事?月事啊!啧,这都听不懂啊。”
    灵素还问:“什么月事……”
    第72章 神仙无措
    看着灵素一脸迷惑,七娘迟疑起来。她站起身,往外头看了两眼,拉了灵素往西边屋里去。灵素跟着她进了屋子,不晓得她要做什么,七娘才压低了声音问道:“你……你还没来月事?你今年都十九了吧!”
    灵素这会儿已经想到,七娘说的该是一件此间凡人都该有的事情,大约还同月份有干系。细处她就不知道了,没办法,谁叫她的“凡间启蒙”先生是个小小姑娘呢!
    两个人掰扯了半天,灵素还一头雾水,七娘明白灵素是没来过月事,连月事这个事儿她都全不知道。可灵素已经嫁了人了啊,且听起来那家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。若是叫他们知道了,不晓得又要生什么事!七娘有些着急了。
    好在她素性遇事能冷静,自己想了一会儿,对灵素道:“今儿这事儿你先别同你男人说,过了初十我带你去瞧瞧大夫,若是能治好了,也就没事了。”
    灵素见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来,只好点点头。七娘这里也没心思说旁的了,心事重重地去了。
    她走了,灵素心想是不是可以找个书看看,医书上或者有?可是自己看书全要方伯丰念,七娘又说了先不教方伯丰知道,这可怎么好呢?想想自己瞒着方伯丰的事儿也不少,可那些都不是“人事”啊,事关自己身份,说出来反多麻烦。这回这事儿嘛……啧,没准也同自己的身份有两分干系。得了,就先听七娘的吧。
    方伯丰下晌回来了,见灵素在那里发呆,问道:“可吃饭了没有?”
    灵素点点头,方伯丰上前看看她:“怎么了?累着了?还是惦记你那山地?要不明日我同你一起过去看看?”
    灵素赶紧摇头:“不用不用,我想事儿呢。”
    方伯丰见她又精神起来了,才放下心来,笑道:“对了,官学开学一般是花灯落,可头一年的新生员得提前几日,初十就得往学里去了。我一直说要同你一起瞧瞧那荒山崖子,再不去恐怕又要耽搁了。”
    灵素道:“这会儿还光秃秃的没甚好看呢。等以后都有树有果了再去吧。”
    方伯丰皱了眉头:“你可不要仗着自己有一身本事,就真开山去了,这同往深山里摘果子摸鱼可还不同。这山上的泥石都不是整一个的,你万一挖了哪里不能动的地方,上头豁啦啦给你掉下一块子来,砸着了怎么办?这附近山里,遇着太大的雨,常有山崩之事,也有人畜伤亡,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”
    灵素笑道:“你放心,我只往上头加东西,我挖它做什么!”
    果然到了初九这日,就有学里的人来通知明日祭神开学的事,初十一早,方伯丰便往官学里去了。
    方伯丰前脚刚走,七娘后脚就来了。
    灵素刚端了一锅粥出来,喊她道:“先一块儿吃个早饭!”
    七娘看看她,叹气道:“你可真是心大。你吃吧,我早吃过了。”
    灵素听她这么说了,便胡乱喝了一碗粥,吃了个油饼,把碗筷一收道:“我好了,你说去哪儿吧。”
    七娘带了她,往深巷里左拐右拐,到了一条小街上,走进一间门口挑着个葫芦的小医馆。这还在正月里,若不是病得实在急重的,也没哪个会乐意犯这个忌讳,——开年瞧病,不是想病一年?虽细究来没什么道理,可人在这样事情上多半是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’的。
    老大夫头发已经掉得没剩几根了胡须倒不少,见进来俩人,逆了光瞧不太清楚也懒得细瞧,说一声:“坐下吧。”指一指跟前的凳子,又道,“哪里不舒服?”
    灵素看七娘,那意思是:“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啊。”
    七娘看灵素那样子,气得差点七窍生烟,一拐她胳膊,低了声快速道:“你自己说!”
    灵素心说这不是你带我来的吗,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!
    老大夫见半天了也没人坐下来,也没人说话,便道:“不用让了,一个个看。谁先来?”
    七娘赶紧道:“不是,就她看。”
    老大夫抬头看灵素一眼:“嗯,你什么地方不舒服啊?”
    灵素见七娘不打算替自己答话了,可老大夫这话她也答不上,怎么办呢?只好想什么说什么了,便问道:“老先生,月事是什么东西?”
    老大夫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憋住,深吸了一口,骂道:“大过年的,捣乱来了?!”
    灵素跟七娘还没来得及说话,老大夫一通连着道:“你都多大的人了?你不知道月事?你不知道你娘没教你?你……”
    灵素赶紧一句句答道:“我今年十九,我不知道月事是什么才问您的,我没娘。”
    老大夫被打断了话头,听灵素在那里一句句说得清楚,更不高兴了,摆手道:“走走走,我这里不治这个,走吧!”
    灵素同七娘被赶了出来,听得老大夫在后头啐:“呸!大过年的,晦气!”
    灵素摸不着头脑,七娘骂道:“一个看病的地方,来的不是腿折的就是脚断的,还想要多吉利?!”
    也不晓得里头听没听见,倒是没人接她这话头。
    两人也不说话,沿着小街气冲冲走了一阵子,七娘才回过头来道:“你也真是,有你那么说话的啊?!大夫问你,你就照实说啊,你又问大夫做什么!”
    灵素道:“他问我哪儿难受,我不难受啊,我哪儿都不难受啊。叫我怎么说呢,我只好问个我不知道的呗。”
    七娘气结,望天半日,重重一拍手道:“我干嘛沾这事儿!”
    看看灵素那甚事不知的样子,火了,一把拉到边上道:“这、这女子天癸至方可许人婚配,这、这不只是成亲的事儿,这还关联着子息呢。没月事的怎么生的出娃儿来?!”
    灵素一惊:“那月事是生娃使的?”
    七娘一甩手:“什么乱七八糟的,什么生娃使的,我是说月事不利的,多半子息有碍。你、你还真什么都不知道啊你!”
    灵素摇摇头:“不知道。这、这可怎么办?”她是来好好做人的,听桃花儿说那一家人都是有父母兄弟的,自己这里只一兄弟还不定要几百年后才能再见,方伯丰那里娘没了,爹还不如没了,若是自己不能生养个几个娃儿,那还怎么凑一家人?那不是不对了嘛!她这下可真着急了。
    七娘见她起急,知道她之前是真不知道,又顾不上生气了,反来安慰她:“你别着急,我听说南城有专门给女人看病的医婆,咱们不如去那边问问。”
    灵素想起方伯丰说的那些忌讳,想到七娘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陪着自己问这些生儿育女的事儿,也难为她了,便道:“要不你别去了,我自己打听打听去吧。”
    七娘见她神色,晓得她是替自己着想,反笑了:“你在这德源城里有什么熟悉可靠的人?还不就是一个我?!我不同你去谁去!难道叫你男人去?如今事儿未必就坏到那样地步了,还不如先别告诉他,省的节外生枝。”
    灵素听她这般大包大揽的,也笑了,又道:“成,那待会儿我知道怎么说了。你只站我边上就成,不用说话。”
    七娘也笑了,两人又和和气气地一块儿往南城去。到了南城,七娘知道大概在枣林巷附近,具体哪家却不知道,灵素自告奋勇寻了路人打听,经人指了路,才找了过去。
    也是小小一个门面,门口挑着一大一小一对儿葫芦。进了里头,靠窗摆着一张桌子,边上坐着个半大老太太,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媳妇,老太太正同她说话:“以后来事的时候尽量少碰凉水,衣裳也腰多穿两件,腰腹不可受凉。这药你先吃两剂,要紧还是日常保养……”她说一句,那小媳妇就答应一句。
    等那小媳妇千恩万谢地走了,灵素同七娘才走过去,老太太看看她两个,问道:“你们谁要看病?”
    这回不用等七娘开口了,灵素上前一步道:“是我。”
    老太太笑笑:“嗯,请坐吧,是哪里不舒服?”
    灵素一听心里笑了,敢情这当大夫的都是这么问的。便直道:“大夫,我今年十九了,还没来过月事,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月事……”说完看着那大夫,不晓得自己这么说对不对。
    老太太皱了下眉头:“你可成亲了?”
    灵素点点头。
    老太太又看看七娘,问七娘:“你还没出阁呢吧?”
    七娘红着脸点头,老太太点点头道:“嗯,那你去那边坐着等她吧,我还得问些话儿,小姑娘不用听着。”七娘听了这句绯红了脸飞也似地逃到屋子那头去了。
    这里老太太问灵素:“行房可有什么不妥?”
    幸好方伯丰回答灵素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时都说过这些词儿,没教灵素再“请教”大夫一回,她便摇头道:“并无不妥。”
    老太太道:“你十四五的时候没动静,你爹娘没带你去瞧瞧?”
    灵素道:“我没爹娘,我只有一个哥哥。我也不晓得有这样的事儿,还是七娘同我说的。大夫,这样是不是就生不出娃儿来了?”
    老太太叹一声,“先伸过手来。”
    灵素伸出手去,老太太把两根指头往灵素腕上一搭,一会儿又叫灵素换了只手。来回来去把了脉,沉吟道:“气血都挺旺,脏腑也没什么不妥的,你这病也稀奇。”
    灵素又问:“那到底能不能生娃儿?”
    老太太叹着气摇头道:“这个可说不好啊。照理说,女子来潮才会有子,可是凡事都有例外,也有按季按年来月事的,你这样的也有,从来没来过月事,称作‘暗经’,也有照样子孙满堂的。至于你到底能不能怀孕生子,我却打不了保票。如今只能说一个,——你的身体挺好,并没有旁的什么不妥。”
    灵素心里越发疑心是入凡门的时候,这肉身有地方偷工减料了。可这会儿也没办法了,她自己又不会捏,也回不去上面,真是一筹莫展。
    第73章 子嗣
    等她这里看完了病,七娘脸上还红得退不下来。好容易鼓起劲儿问了她一句:“大夫怎么说?”
    灵素道:“大夫说我身体挺好的,我这样儿的虽少见也不是没有,但是到底碍不碍着生儿育女的事儿,她也说不准。”
    七娘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。头一个身体没事就好。”
    俩人往前走,七娘心事重重,灵素没来过这边,东张西望的。到底是谁身子不妥?!
    到路口要分开了,七娘拉住她袖子,往边上站定了道:“你,你这事儿估摸着要瞒过人也难。就算你家那位再怎么粗心,日子长了你这……总会被发现的。你自己琢磨琢磨,看到底什么时候告诉他好,怎么说合适。那样兼祧的人家,想来是极看重子嗣的。你这可……唉!”
    灵素听懂了,点点头:“回头我就告诉他。”
    七娘看她神色一如平时,心里有些着急,知道她愣,怕她不晓得这事儿的轻重,气道:“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!”
    灵素道:“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原委,如今也不晓得有什么法子,什么也做不了,急什么呢。”
    七娘惊讶: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才着急啊!”
    灵素眨眼睛:“自己什么也办不了,那就等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再说呗。”
    七娘看看她,叹口气:“你、算了!你这样想也好……其实也没事的。你力气大,干活儿也利索,还怕养不活自己?到时候我带你找找赚钱的辙……”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心里这打算不太吉利,苦笑了两声,“走吧走吧,我家里还有事儿呢。”说完一扭身,顾自己去了。
    灵素被她左一句右一句绕晕了,虽没很听懂七娘的意思,心里知道她总是为自己好的,笑笑也顾自己往家去了。
    一路上她自己也寻思这事儿。要说自己这人身,从凡门里出来得的,应该与常人无异。不吃也会饿,不喝也会渴,晚上得睡觉。要说不同的嘛,自己力气大点,六识强些,记性好……这个说不准,得看记什么东西……这些也都在‘人’圈里比着算的,可够不上用灵力那样儿。若真有什么异处,旁人不说,同方伯丰这样日夜相处的,他能不觉察出来?
    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,便对这肉身有些着恼——你打嗝放屁都会,生娃倒不会?!
    到家一看,方伯丰还没回来,便先预备起饭来。人有所好的一大好处,便是容易获得平静。一到做菜的时候,不由自主聚精会神,什么肉身不肉身,能生不能生的话,都一时浮不到眼前来。
    方伯丰中午匆匆回来吃了碗饭便又去学里了,灵素收拾了东西刚想往山上去,七娘又来了。二话不说又带她去了一处医馆。
    如此连着两日,这县城里如今开着的能看妇人病症的医馆几乎跑遍了。也没什么新鲜说法,只都说灵素身子无恙,至于能不能有子这话却都说不准。灵素心里记挂着自己山上田里的事,便劝七娘:“这许多大夫都一个说法,并没有什么大碍,你也别太担心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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