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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九章揭露

    皇帝寝宫,一众太医个个俯首顿地,院首跪在龙床脚踏上谨慎掐着皇帝手腕内关,偏着头皱眉阖目,皇后直着身子站在床脚旁,昏暗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打在半垂的床幔上,伶仃且扭曲着。
   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龙床上的那个人,那张脸褪去了最初发作时的紫红,此时已是惨白一片,嘴角两旁的斜纹似乎拉的更深更长了。她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是什么时候,一年两年?五年十年?还是她就从未这样专心地看过他?
    渐渐的,密闭的内殿开始弥漫着一股恶臭和尿骚味,院首缓缓睁开眼睛,拿下腕子上平脉的手,顺势往皇帝身下的被褥边沿摸去,皇帝腰下位置的附近,触手可及一片湿濡,汗水自这皓首老者的额角流进脖颈里,院首咬了咬牙,颤巍巍撑起身子转头跪在皇后身前,泥首颤声道,“回娘娘,陛下……陛下崩殂,老臣无能……臣罪该万死。”
    随着太医院院首的这句,内殿众人齐齐跪倒在地。
    皇后冷冷看着床榻上的那个人,自袖笼里抽出帕子,可那帕子却不是往眼上去,而是遮住了口鼻,然后转头冲梁通道,“可听见了?照规矩办吧。”说完,便再在这殿内待不住,转头疾步往外殿去了。
    快走到殿门前,才缓下步伐,伸手搭在宫人上臂,任由其扶持着走出去。
    前殿众人齐聚,见皇后满面哀戚的被人半扶着走出来,心里都知怕是不妙,刚想着,便听得皇帝内寝殿里传出一声尖细的嗓音——
    “上崩殂!众卿跪——”
    于是先知先觉地重臣们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,个个以头抢地,哭号之声顿起。
    臣下的眼泪有几分是发自肺腑的诚意,这就只有自己知道了,一番痛怆陈情抒发够了,偌大的王朝,这台巨大的车辇并不能因为一位掌舵人的离世而停止前行,后来的继位者才是如今更应该被关注的事,而这种国祚承续的转折,无异于黎明前的黑暗,在孤寂的时间长河里,有多少人都是在这片黑暗中折戟,没人能说得清。
    皇后立在上首,缓缓放开了扶住自己的宫女,在众人哭声渐次弱势下开了口,“如今在场的各位都是我朝肱骨,既然皇帝大行,如今的当务之急,是新帝承袭,太子因伤在腿上,腾挪不便,储君人虽未至,可规矩章程不可废移,礼部需即可草拟传位诏书,新帝登基之前,先由太子监诸国事,奏章一律由东宫行朱批。”
    被皇后点了名的礼部尚书隐没在人群里,手指下意识扣紧地上的砖缝,却半天都应不出一句话。
    皇后话音落后,未有一人发声,这死寂的沉默像是一记耳光抽到皇后脸上,她一侧脸颊不自控的开始微微抽动,一手指着龟缩在众臣里的礼部尚书尖声喊道,“苏会同!你——”
    皇后刚要发作却被从旁一个声音打断。
    “母后息怒。”齐王此时站起身来,脸上带着阴郁的笑意,凉声慢道,“父皇大行,国失主君,储君继位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,这确实毋庸置疑,东宫监国亦是理所当然,只是储君不良于行甚久,如今连皇帝宾天此等大事都不出来露一面,却由母后代授其职,这……未免说不过去吧。”
    齐王湛泽这话一出,他身后四五个大臣纷纷也站起身,其中一个随声道,“齐王殿下言之有理,既立储君继位本是历朝历代的惯例,只是久未见太子殿下临朝,先帝大行,新帝临朝主持大局,乃是天经地义,娘娘倒不必急催礼部拟草诏书,不如叫东宫将新帝抬辇请过来,新帝亲临坐镇,我们做臣子的心里踏实,也省的娘娘劳心费神。”
    这一出双簧唱的响亮,齐王和他身后那些人眼睛里都带着恶毒的光。
    皇后宽大袖笼里的手紧紧攥起,故作镇定地质问道,“你们这是要造反吗?”
    湛泽哼笑一声,缓缓往前走了几步,“母后不必着急给我们安插罪名,储君继任大统没什么可说的,可是历朝历代……也没有哪个新君是靠衣冠续承国祚的。”
    这话一出,震惊四座。
    “大胆!”皇后脸色大变,这一番言辞真真杀人诛心,皇后不可抑制的浑身僵颤起来,她环顾殿内的众人,除了齐王一派,其余众人竟然都静守自立,似乎都在等着看这出大戏要如何唱下去。
    惊怒之下,皇后甩脱手炉,可刚扬起手,下一刻,就被湛泽一把箍住了手腕——
    “母后别这么激动,方才父皇大渐之际都不见东宫来人,只靠母后一个人撑得着实辛苦,儿臣愿为母后分忧。”齐王扬手一把撒开皇后,力道之大,竟将皇后推了一个踉跄,可还未待皇后站稳,就听湛泽转头扬声高喊——
    “把人给我带上来!”
    众人皆回首向殿外看去,只见一个侍卫装扮的人低头疾步走了进来,一头跪倒在齐王脚下。
    湛泽望向皇后冷笑着,可话却是对脚下之人说的,“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,事关国祚天命,不得有半句谎言,若有半点虚妄之语,当诛九族!”
    那侍卫响头磕了几个,大喊道,“奴才听令!奴才绝不敢有半句假话!”
    这侍卫刚一发声,众人就觉得这声色有几分耳熟,这人的嗓音竟与燕王极其相似,有些人侧目看向角落里鹤立的那个人,只见他从方才就一直未有开口,若不是这侍卫的声音像他,人人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齐王唱的这出大戏上,几乎快把这位燕王殿下给忘了。
    这侍卫也不是别人,正是那与卫茗蕊偷情的东宫侍卫江臣。
    江臣跪地不起,缠声道,“奴才有要事回禀,太子……太子殿下其实早已薨逝了,皇后娘娘与卫氏联手封了东宫,知道内情的人大多都被灭了口,这段日子以来,都是皇后的亲信佯装成太子,才勉强搪塞过太医问诊……”
    “一派胡言!”皇后一把扯断了腕子上的佛珠,一粒粒碎撒在地上滚落一片,她惨白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恨声道,“你究竟是谁派来的?再敢胡吣一个字,本宫就活剐了你!”
    江臣被这阴狠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,可想到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还都在齐王手里攥着,又思及他承诺自己的那些好处,自己哪里还有犹豫的资格,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直起身子看着身后众臣大声道,“奴才所说句句属实,如若不信,大可去东宫搜查,太子遗骨就埋在与太子妃后寝相连的花园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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