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2)

    从舞台上下来，方翼已是满头大汗。
    他光脚坐在地板上，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跳。他演的是个精神分裂病人，时而正常时而疯癫，排练室里没有空调，他才念了几句台词就满头大汗。
    相熟的学长走过来，扔了瓶水给他。
    听说程导今天在小礼堂试镜，你不去？
    方翼喝了口水，不怎么感兴趣道：这会儿应该都结束了吧。
    也是。要不是暑假没空，我都想去试试。
    学长叹了口气，又想起什么道：不过你确实去不去都无所谓，反正第一名考进来的，还怕没大导找？
    他说着话，面露艳羡地在方翼肩上拍了拍。
    方翼嘴里的水差点没喷出来，他干笑了两声，背起包道：学长，我还有点事，先走了。
    方翼径直去了小礼堂。
    门口一堆工作人员围着，排了长长的队伍，个个都面色忐忑，不停地往门口张望。
    方翼没看到宋桥，正要找人打听，忽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穿黑衣的工作人员。
    不好意思。
    来试镜的吧？领号码了没？
    我不是
    他话还没说完，一个号码牌就塞到了他怀里，那人语调不耐：别跟这里挤，后面排队去！
    方翼无语地拿着号码牌退了两步，刚转身，就见宋桥低着头从门口出来。
    男生眼睛红红的，清秀的五官皱在一起，似乎刚哭过。
    方翼啧了声，走过去道：怎么了？
    宋桥看到他，眼泪啪地掉了下来，委屈道：我进去一分钟不到就给刷了。呜
    理由？
    说我跟角色形象不符。
    这程导到底想选个什么样的男二啊，这么挑剔？宋桥虽说长得是文弱了点，可演技还是过关的，在他们这一届里算不错的了。
    行了行了，选不上就选不上，别哭了。
    宋桥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当众哭鼻子太难看，他用衣角擦了下眼泪，余光忽地瞥到方翼手里的号码牌。
    方翼，你
    工作人员硬塞给我的，我马上扔。方翼表情惆怅。
    别别！
    宋桥连忙抓住他胳膊，他看着方翼，语气郑重：方翼，现在只有你，是我们全系的希望了。
    啥玩意？方翼一头雾水。
    副班，老刘他们几个都被刷了，加上我，全军覆没。宋桥语气悲惨，又想到副班他们好歹坚持了五分钟，自己没苟到一分钟就凉了，更是悲从中来。
    方翼，你加油，争取坚持十分钟！
    此时，礼堂里。
    程喻章坐在椅子上，大半张脸掩在棒球帽里，手上捏着一瓶矿泉水，昏昏欲睡。
    下一个下一个。助理很有眼力劲儿，立刻让工作人员换人。
    还有多少个？程喻章已经跑了三所表演院校了，结果没一个合他心意的，整容脸就不说了，一堆光脸好看，台词和形体都不过关的。他甚至都想去素人里挑了。
    就剩下两个了。
    程喻章这才清醒了些，勉强坐直身体，余光瞥到一道身影从后门走来，嘴角立刻扬起。
    不是让你早点来的吗，怎么才到？
    男人摘了墨镜，在他身旁坐下，俊美的脸没什么表情：堵车，耽搁了。
    此时，120号男生走上台来，朝台下鞠了一躬。
    他手里拿着提词条，正要念台词，忽然看到程喻章旁边坐着的人，顿时眼睛瞪直了。
    看，又一个你的脑残粉。
    程喻章语气调侃。
    计泽没说话，十指交叉，朝男生微微笑了笑。
    台上的男生顿时连台词都念不利索了，程喻章实在看不过去，挥了挥手，示意男生下台。
    看来叫你来还来错了。
    程喻章说完，又想到什么似的，朝旁边指了指：把我这儿的灯调暗，别让台上的人看到下面。
    是，程导。
    两分钟后，121号男生上台。
    高个、长腿、小麦肤色。
    程喻章眼前一亮。
    方翼抱着反正也不会被导演看中的心态，索性破罐子破摔，拿了台词就念，他哪里知道，程喻章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，兴奋得拳头都捏紧了。
    外形几乎完美贴合，还可以再晒黑一点。声线低哑有磁性，虽然有几分青涩，但经过调教肯定会趋于完美。最重要的是，这不屑一顾、睥睨一切的架势，简直是周繁本繁！
    阿泽，你觉得这个怎么样？
    程喻章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好苗子，迫不及待地想询问计泽的意见。
    哪知道计泽跟见了鬼似的，盯着台上的人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    计泽？
    程喻章不解。
    计泽咬了咬牙，半响才勾起唇：是不错。
    要不你们即兴来一段？
    程喻章搓着手，吩咐工作人员把剧本拿过来，两眼放光：有个场景，我特别想看你演，就是周繁假装生病，骗你去看他，结果被你拆穿后还不死心想勾引你。
    勾引，他怎么不记得剧本里有这个？
    计泽面露疑惑，正要说话，周围的灯忽然亮起。
    程喻章兴冲冲朝台上挥手：小朋友，来。
    计泽眉头微皱，也往台上看。
    台下的灯亮起，看清程喻章旁边坐着的计泽的那一刻，方翼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    他怎么都想不到，他就是来这儿打个酱油，竟然都能碰到计泽。
    他视死如归地往台下走去。
    还好，计泽眼神淡漠，并没有看他。方翼稍微松了口气，只是在听到程导的要求后，表情又变得无比僵硬。
    程导，您确定？
    方翼面上佯装镇定，心中早就翻江倒海，恨不得随便找个理由立刻逃离这个大型修罗场。
    当然。怎么，你不想跟计泽搭戏？
    不是，我
    那不就是了，把这几句台词背一背，去上面准备吧。
    方翼躺在道具床上，窘迫不已。
    身后，男人慢慢靠近，一只手落下来，探了探他的额头。
    方翼连忙半真半假地咳嗽，连带着脸也憋红了。
    感冒了？
    男人凑近他，仔细看他的脸。方翼对上他冷冽的眼睛，心中一凛。
    男人似乎看出什么，转身就走。方翼连忙坐起来，拉住他的袖子。
    喂
    他不知道他在剧里的名字，只好用个喂代替。
    干什么？男人似乎有些恼怒。
    我没有感冒方翼闭了闭眼，放软声音道：我就是希望你能陪陪我。
    男人眸中露出复杂的神色，方翼见他神色有所松动，忽然抓住他的手。
    这tm到底是谁写的狗血剧本？
    方翼在心中暗暗吐槽，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，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掀翻在床上。
    一只手按在他后颈上，方翼脸埋在枕头里，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闷死。
    完了，影帝不会想起上次他睡了跑路的事，恼羞成怒，要在这里掐死他吧？
    方翼听着身后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，觉得自己离凉透不远了。
    计泽不说话，也不动，只是维持着这一个姿势，用力禁锢着他。
    这个场景中，他本来就没有台词。程喻章让他自由发挥，即兴编一段台词都行。
    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，只好沉默。
    计泽看着男生毛茸茸的后脑勺，他想起刚刚男生拉着他的袖子，一脸哀求地看着他。即使知道这是演出来的，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软了几分。
    他想起那天晚上，水汽迷蒙的浴室里，男生满脸潮红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，小奶狗一样扒着他的腿不让他走。
    计泽攥住他衣服的手用力得浮出了青筋。
    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，方翼的腿不自然地扭曲着，都快酸了，他没忍住，两条腿动了动，换了个姿势。
    没想到的是，这一动，似乎蹭到了什么东西
    是手机吗？怎么触感这么奇怪
    等方翼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后，他整张脸都红透了。他不敢再动，整个人像熟透的大虾一样羞耻地蜷缩着。
    第3章
    卡，很好！
    程喻章在下面鼓掌。
    计泽松了手，起身走到舞台旁边。
    方翼如释重负地坐起身，下台前，他没忍住，往计泽腰部以下瞟了一眼。
    好像没什么异状，刚刚难道是他想错了？
    阿泽，你跟这个小朋友演起来挺有感觉啊，火花直冒呢。
    程喻章道。
    计泽冷哼了声，松开被自己掐得红肿的手心，低声道：太嫩了，我劝你找个有大荧幕经验的。
    我就喜欢鲜嫩的苗子，玩养成才有感觉，你说呢？
    程喻章语气贱贱的。
    计泽懒得理他，重新戴起墨镜：有个通告，走了。
    看着计泽从后门离开，方翼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。
    小朋友，别怕。计泽这人就那样，多相处相处就好了。
    程导，你的意思是
    程喻章把剧本塞到他怀里，朝他挤了挤眼睛。
    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。下周五你们放暑假了吧？直接来剧组报道，如何？
    可是方翼欲言又止。
    小兰，来，安排一下。
    好的，程导。助理连忙走上前来讲解合同相关的事项。
    程喻章在一旁摘了鸭舌帽扇风，惬意地让工作人员收拾场地。临走前，他对方翼抛了个媚眼，笑道：小朋友，那就下周见啦。
    方翼捧着合同和剧本走出来的时候，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。
    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程喻章选上了？
    而且还是跟计泽合作？
    想到计泽跟他对戏时凛冽的眼神，方翼在夏日的炎热空气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    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安全活到杀青的时候了。
    方翼，怎么样，坚持了多久？
    宋桥见他出来，立刻迎上去。
    我
    方翼神色古怪地挥了挥手里的合同：被选上了。
    卧槽，你这家伙！宋桥一掌拍在他肩头，表情激动不已：我就知道你是全系的希望！果然上了！
    哈哈哈哈，我要去昭告全院，咱们班可太牛逼了！
    方翼被程喻章选上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，没两天，方翼去食堂吃个饭，都能收获一干艳羡和嫉妒的目光。
    程喻章的男二，这是多少圈内流量小生抢破头都抢不到的角色，竟然被才念大一的方翼轻松拿到了手，可不把人气得牙痒痒。
    方翼，卧槽，卧槽！
    走廊那头响起宋桥熟悉的大嗓门。
    方翼头也没抬，往嘴里扒着饭：你又发什么疯。
    程喻章发的微博，你看了没？
    方翼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    宋桥啪地把餐盘放下，两只眼睛差点没瞪出来：他@计泽了，说新片合作愉快！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？
    额什么意思？
    我哥是程喻章新戏的男一！你要跟我哥合作了！
    宋桥疯狂地摇着他的肩膀，瞬间化身成了柠檬精本精。
    早知道计泽是男一，我就是跪在程导面前哭爹喊娘也要求他给我一个打酱油的角色。这可是计泽啊，我要泪洒黄浦江了！
    方翼嘴里的饭差点没给他摇吐，他扒开宋桥的手指，提醒他：大哥，这是公共场合。
    宋桥假惺惺地流了几滴委屈的眼泪，见方翼无动于衷，终于绷不住，凑到他跟前。
    方翼，打个商量呗？
    干嘛？方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    宋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塑封的写真集，星星眼看着方翼。
    你进组后，帮我找计泽要个签名呗，能让他给我写一句话就更好了，行不？
    方翼翻了个白眼。
    你自己要去，我不追星。
    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嘛。宋桥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和鸡腿全夹进方翼碗里，循循善诱道：一个月的早饭，怎么样？
    方翼作沉思状。
    宋桥咬咬牙，痛下决心：再洗一个月的鞋！
    行吧。方翼声音勉强。
    yes！宋桥顿时眉开眼笑，他在脚下摸了摸，不知怎么地又掏出来几张海报，放在方翼手边。
    顺便再签几张海报好不好，我有个学妹也特别喜欢他。
    宋桥！
    那我就当你答应啦！
    宋桥捧着餐盘，赶紧溜之大吉。
    进组前一天，方翼看完了全部剧本。他之前看程喻章不着调的样子，还怕这是什么狗血伦理剧，直到看完剧本，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。
    程喻章的新片叫《纯真》，名字听起来像青春片，可讲的题材却很沉重。故事的主角是一名普通律师，有天，他接了一个十五岁少年阿飞的法律援助，阿飞要告自己的舅舅猥亵。主角见阿飞吊儿郎当的样子，以为他是恶作剧，根本没放在心上，直到这天，一个叫周繁的不良少年堵在主角下班路上，把他揍了一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