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33)
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，会让他喘口气的女人成了一块沉沉压在心上的石头，虞双因此日日夜夜失眠，他归之于自己没有珍惜来之不易的母爱的报应。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趴在温鹿房间的床边。是痛醒的，因为他胃疼。
虞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，进来后也不出声，就站在角落。见虞双醒了，他才声音沉沉道：
吃这么点东西你是想饿死吗？
我看你也挺巴不得我死的，虞双笑笑，我死了你也不用天天生气了，多好啊。
虞诚把食物往他面前一放：你有那个脸见你妈妈？
不知道。但她应该不会嫌弃我。
纷乱的梦境与持续的疼痛让他平静下来，巨大的油画像下，他半阖着眼，有母亲注视着自己的感觉。
虞双靠着墙坐，一条腿曲起，我平心静气地想过之后，其实是有点理解你当初为什么娶她的。你对爱情不在意，爷爷把她介绍给你，你也就顺水推舟，一个无所谓一个不拒绝，在外人眼里恩恩爱爱的夫妻形象就这么立起来了。
我妈一定是渴望爱情但不愿意说的，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爱情。你有没有想过，她可能也期待过你能爱她，期待过你主动去理解她？
虞诚下意识看向那张画像。
虞双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难道是在问温鹿你真的渴望爱情吗？可他不会得到回答的，问了又有什么用？
虞诚收回视线，没有继续温鹿的那个话题，问他：是因为我们把你逼太紧了吗？
他第一次以如此平和的声音同虞双对话。
这个男人总是很强势、有点以自我为中心，好像温鹿和虞双都是他的附属品，必须要听从他的安排。就算温鹿死去，他也并不觉得有自己的过错。
他是第一次问出这种问题。
是因为我们逼你太紧，你才会说自己喜欢男生吗？
又或者说是因为我们逼你太紧，你才会真的开始喜欢男生吗？
虞双诡异地听懂了，花了几秒思考这个问题，或许吧。
他继续说：平心而论，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像你。不愿意示弱、不愿意退步，一定要以硬碰硬，好像愤怒中的两头公牛，谁也不让谁，最后不仅撞得满头是血，还伤了无关的人。想到这一点，我就有些厌恶自己。
虞双其实很擅长往别人心里捅刀子，这方面虞诚不如他。虞诚站了会儿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然后转身就走。虞双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道：真是造孽啊。
他抬眼看看母亲的画像。
我那时候为什么没说？是因为没想到，还是因为没脸说？
他想。
第一次当女儿，妻子，母亲你都做得很好了。
对不起啊。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。
第43章 你好黏人 你等下。
可能是因为胃疼没力气, 也可能是刚才那梦做得让他什么心思都没了，虞双知道现在那门没锁，但他就是不想出去。
虞诚问的那句话他一直以为自己说喜欢男性只是赌气吗？
那我妈呢？她会不会也以为我只是赌气而已？
我在陌生城市街头吹风散步的时候, 她是不是担心极了，生怕自己的儿子赌气堵着堵着就想不开了？
虞双闭着眼睛想了很多。他不想站起来，也不想说话。
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，人生苦短，就这样陷入长眠也挺好的, 任那些需要背负的懊悔与罪过怎么追逐也追逐不上，他就自由了。
这想法刚出来，他就想到自己留在唐熹家的纸条
哦, 对。
还有个人在等他回去，然后想要他带着，他们要一起去城都大学。
古树，花房, 湖面上的长长走廊那都是他之前经过的次数多到腻味的地方，可大明星对城都大学的仰慕不一般，看了晚上的不够, 还要看看白天的。
唐熹是不是在等他？
他会不会给他发信息？没收到回复会不会着急？晚上做梦会梦到那只魔性的哈士奇吗？他怕被人丢下吧, 会不会以为我是不要他了？
如果是翟允, 我或许不会这么在意。那么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唐熹？
很奇妙的，和唐熹在一起的时候, 他会短暂地忘记那些痛苦。大概是笑点低真的会传染，也可能唐熹慷慨地将他纳入那透明无形的罩子里了，他们都与外界隔开了。
可太疼了。
虞双心想，我还不如没有和那个混账舅舅聊过天，也不用把那句成年人的难受不为人知给放心上, 还把这原则贯彻到现在，天知道忍着痛不说是多痛苦的事情。
可惜听到了就是听到了。
他靠在墙上眯了会儿眼睛，头昏昏沉沉，又觉得想睡，忽听见那门响了一下，被谁打开又合上了。
以为是虞诚，他眼睛都没睁开：不至于饿死。又有什么事？
走进来的那个人没发出声音。虞双将一只眼睛拉开一条缝，视线中的场景有点模糊，他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个女人，穿着白色的纱裙。
虞双迷茫地想：我妈来接我了？
然后他再定睛一看，那年轻的小姑娘和他妈长得并不像，但是很眼熟。
嗯？虞双晃晃脑袋，是你？你是耿耿韶婷对吧？你怎么来了？
进门的女生赫然是在虞爷爷生日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的耿韶婷，这会儿看虞双脸色苍白的样子，动作很是小心翼翼，总觉得自己仿佛撞破什么虞家见不得人的秘密。
虞双喃喃着说：这不应该吧，我想的明明是我妈和大明星，这幻觉再怎么样也不该出现你
小姑娘听得眉头一抽，咳了声，咳！虞哥哥，我不是幻觉。
虞双说：啊，抱歉抱歉。
他还是不明白：你怎么会过来？
耿韶婷看了眼身后，小声地说：翟允让我来的。他怕你爸爸不让他进门，特意来找我，你爸爸
小姑娘有点奇怪，最开始虞诚似乎也不打算让她见虞双的，不知道怎么又改口了。她没说这个，只说：你爸爸让我呃，劝你吃点东西。
虞双一挑眉。
他怀疑他爸的原话是别让那小子饿死了。
东西还是要吃的
我吃了，真饿不死，虞双打断她，翟允怎么会他让你来干嘛？
耿韶婷向他走近，蹲下来，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只崭新的手机放在虞双手里。她目光有些复杂，说：翟允让你打个电话给他。
虞双的手机落在楼下，算算时间应该也已经没电关机了。他拿起耿韶婷给的手机。
还有，耿韶婷叹气，翟允他是个很好的人。
虞双跟着她叹气：我知道。好兄弟嘛。
耿韶婷小声地说：他很关心你。
虞双感慨地点头：我知道。好兄弟嘛。
耿韶婷咬咬牙，继续说：他自愿退出你和唐熹之间，想必是真的很不容易，你、你对他好一点吧。
虞双下意识继续：我知嗯？
等等，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？？？
翟允把唐熹载到虞双家的外面。他俩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，翟允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旁边，和唐熹一起死死盯着，好像这手机会在他俩一个注意不到的情况下就长脚溜走。
可给点力啊，翟允喃喃着说，婷婷小姐
他话还没说完，一旁的手机忽然振铃，翟允一个激灵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起电话开了扩音，激动得差点破音：喂！
你这声可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，电话另一头的虞双揉揉耳朵，我还没激动呢，你冷静点。
耿韶婷站在门口给他望风，时刻防着虞诚大魔王上来。
他拿着手机压低声音，活得好好的，放心吧。
翟允说：你吓死我了！你怎么还真被你爸爸关起来了啊？
虞双说：嗯我闹闹绝食，他也不敢关我太久。你找耿小姐来，就打算给我通个电话？还是要她把我接走？
能吗？翟允挠挠头，余光瞥见唐熹眉头紧蹙，指尖也在无意识互相扣弄着，你家那口子找你找得焦急，我先把电话给他哈。
还不等虞双多反应一下你家那口子是哪位，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唐熹的声音：虞双？
虞双的心马上就咯噔了一下。
纵使刚才想着唐熹想了好一会儿，这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的时候，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。明明也就几天没有见面、没有听到唐熹的声音，他却恍惚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，久到他很想念很想念唐熹。
这份想念突如其来，让他措手不及，也让他情不自禁。
他想拥抱唐熹。
他想闻一闻唐熹身上的味道。
大明星，虞双叹息似的轻声说，你
明明对着翟允还能打起精神胡扯，这会儿他却说不出什么来了。
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。
这沉默让他有点心慌。
虞双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：嗐，我没事。
我不相信。唐熹道。
虞双于是笑了声：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啊？真的，我
你那胃还能闹绝食？虞双，你能不能别那么胡来啊？唐熹深呼吸一口气，你总是骗我、忽悠我，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啊？
唐熹是怎么知道他胃的情况的？
虞双现在想不明白，给翟允先记了一笔：我
唐熹打断他：你是觉得没有人担心你你把我当什么了呢？
虞双哑口无言。
唐熹继续说：从联系不上你开始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？你大概觉得我们只是虚假的男友关系，觉得我不会担心你吧？我这么想想就觉得后悔，那天在都大，我应该告诉你我喜欢你的我应该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。
大明星在说什么
喜欢谁？喜欢我？
虞双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，晕晕乎乎，他想叫停又想继续听下去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。
唐熹说：我真的好喜欢你。我怕你跑了，连告白都不敢，我小心翼翼、如履薄冰，你不开窍我就等你开窍，我还想着只要你别跑了，等多久都行。
他的声音带了点颤抖：但是现在我等不了了。
翟允在唐熹边上听得目瞪口呆哈？
第一次见面起，虞双就听不得这大明星哭。
那时候他尚可以用一腔胡言乱语哄人，现在不行。
听唐熹哭腔他就觉得难受，心疼得要命。
唐熹喜欢他？
是什么时候？是因为什么？这份感情是能长久存在下去的吗？不是一时兴起的吧？
我呢？我对他是什么感情？
虞双没法分心去思考这些，因为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让唐熹哭。
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会儿再想，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。
你别哭，大明星，我求求你了，虞双觉得胃里的疼痛直接转移到心脏去了，你别哭，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？
哭就算了，还是因为我哭因为我啊，虞双想，我这究竟是走大运还是造大孽？
唐熹说：你别胡来。
虞双说：嗯。
别糟蹋身体
嗯。
以后别忽悠我了。
嗯。
什么时候都行，唐熹说，出来了，给我一个抱抱，可以吗？
虞双扶着墙站起来，说：一百个都行。
他抬头，他妈妈还是端庄优雅地坐着，温和腼腆地笑着。
妈。
我可以去吗？
我知道你会支持我，可是我我真的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、见自己想见的人吗？
我真的是个混蛋，我和舅舅比起来更混蛋。
我知道我对不起你，却还是想着走出这个房间，离开你的视线，一身轻松地和唐熹在一起。
虞双看了好久，呼出一口气，又对唐熹说：你等着我，我很快。
他挂电话走到门口，耿小姐没被虞诚吓到，倒是被他吓了一跳：你、你要干嘛去？
刚刚还没精打采、脸色苍白的虞双这会儿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，虽然看起来还是虚弱，那双眼睛却亮得很。虞双朝她笑笑，说：我要回家。
这里不就是你家？
耿小姐啥也不知道，啥也不敢问，但虞双都要走了她还留这干什么？
她又想问你走了虞叔叔会不会觉得我有问题又不敢问，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还是跟着虞双下楼。
虞诚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好像在翻什么东西。虞双朝他道：我走了。
虞诚抬眼看向他。
这回虞双看清楚了那是一本相册，他妈妈做的。
虞双在心里笑了声，这是要干嘛？缅怀？
外边有人来接我，我必须要走。你还要关我吗？来吧，虞双说，我们打一架，然后你关我哪个房间，我就把哪个房间的门踹开。我妈那个房间也一样。
我非得离开不可。
虞双心想，不然大明星要哭了。我真是受不了他那哭腔，有什么事稳住他再说。